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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是个废了,别关注我了

【伪装者/楼诚】情书(下)

 @之素  我写完啦~谢谢姑娘点梗

文中所有原创人物、事件都有原型,我写在最后了,有兴趣的可以看一看


前文:情书(上)



情书(下)


守岁晚了,大年初一总是起不太早的,偏偏还有早上放一挂早炮的讲究。大人们睡眼惺忪地起了,把昨日包好的饺子扔进锅里,小孩儿们翻了个身拿被子把头盖上,咂摸着嘴想留好梦再待久一些。

麻将桌支起来了,吃食买不到多好的,娃娃身上的新衣其实只是翻新的,但是仍然不能少了彩头。邻里街坊的,挂少一点,也总有玩急了虎着脸下桌的,溜一圈消了气还想回来,却没位置好给他坐了。

到晌午两三点,正是杀的兴浓时,萧奶奶家门突然响了。

程先生拎着两瓶酒走进来,萧丁一忙站起身说去泡茶,刚摸的八筒竟然就那么直愣愣地牌面朝上拍在桌上,后退时还还把椅子拖出吱吱啦啦的声音。

所幸桌上的人都在一心一意算牌,没人注意到他这点反常。

萧奶奶把垫在桌布下面的钱数了一遍,又压回去,心满意足,还要再战。

“程先生呀,我们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过年没有这个拜年的讲究呐,您还拎着东西上门怎么好意思呀。”

程清言不往屋中间的牌桌那儿凑,远远地站住,冲他们摆摆手。

“我想找萧编辑讲点事情。”

萧丁一端着茶杯出来刚好听见这句,退都没地方退。

“哦,那你们两个去他屋里讲呀,刘妈妈你来不来,喏,刚摸的八筒,你侄儿手气旺的嘞。”

程先生还是不动,拎着两瓶酒站着,大衣把他裹起来,明明厚重,但却好像比一年前他搬来的时候更单薄了。

萧丁一手里端着茶杯,动作僵硬,麻将桌上已经又砰啪热闹起来,无人再分心招呼他们。

他终于在这平静又执着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硬着头皮摆了个请的姿势,先一步往里屋走了。


铁观音有种生硬的新鲜感,闻起来就一股涩味,茶叶绿色的香气幽幽地想中和去一丝锈味,入口后仍然败下阵来。

苦,只有等茶叶旋旋地转下去才终于有一点点的回甘。

“萧编辑,”饮过这茶的程先生说话,忽然也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故事你看了一半就走了,不好奇结局吗?”


楼,七零年六月十四,经王宏文下令,由永忠队成员自上海明华中学带离。三日后,《红卫战报》第三版,《西北干校二期名单》中,楼明晏的名字位于三排二列。



萧丁一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边缘,半晌,才轻声问了一句,

“还有之后的,真正的结局吗?”


程清言将杯子放下,起身脱了大衣。他仍然穿着西装,虽然剪裁合体但是颇为老旧。

“一九六六年,《解放日报》被要求将《红卫战报》作为副刊同时发表,市委和报社都不同意,你替时任主编代笔声明。华东局和工总司随后针锋相对,赤卫队和红革会发生暴力冲突,从那之后,上海就再也不是家了。”

“流血事件必须有人负责,主编辞职,你被迫停职三月。”

“你的恩师,陈老先生,曾教你早日离开北平,北平被乌云罩着,容不得风容不得太阳。”

“你回到上海,刚刚谋得职位,陈老先生就,投河自尽了。”


外间有人和牌了,吵嚷声一片。

里间没有人说话,隔着墙透进来的笑闹让小屋更加压抑。

萧丁一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你果真是明诚。”

既有雷霆手段,又最会圆滑处事的高官,特务,卧底。

“你既然信了我是明诚,那么你信我吗?”

“明先生玩弄这些把戏是一把好手,你教我信你什么?”萧丁一忽然恼了,他讨厌这段交锋中自己毫无优势甚至看不清战场在哪儿,只能被人拖着走,“你将我查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住进这里也肯定是早就想好的吧?否则你怎么会费心思同外面那些没见识的妈妈们百般周旋要处好关系?我还想问程先生一句,哦,明先生,您又信我吗?那些秘闻桩桩件件摆在我面前,您就这么笃定我会守口如瓶不说出去?”

他边说边激动地站起来,明诚还坐着,明明是仰视的动作,萧丁一却被他看得想要低下头,想要弯下腰。

他忽然又泄了气。

他确实不会说出去。

这些故事如今没地儿可讲,无人敢听。

“早年间,我在北平曾经与陈老先生有过几面之缘,他那时还在以马铁仃为名作文,我家先生蛮爱看他的杂文的,两人聊得投机,我回来就也寻了他的几篇文章来看,”明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情像是在认真回忆当年看过的文字,“可惜后来就再没机会见面,他是个真正的新闻人,是个好的作者。”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萧丁一床头上一个简易的书架,那上面摆着马铁仃杂文的手抄版。

“我相信他的学生也不会差。”


萧丁一循着他目光看去,伸手拽了那几页纸出来。纸张因为有些年头已经泛黄的厉害,有些字也变模糊了。

他握着那几页纸,视线扫着上面的文字,心里自然地默背出了其中内容。

像团火,从深处一点一点着起来,供以他燃烧的勇气。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明诚所托之事并不难,只是需要万分的耐心。

他拜托他帮忙保管所有稿子,并在他认为合适的时间里,将书稿内容公之于众。

他们可能需要等待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

萧丁一想,自己真的等得起吗?

他要应的这份嘱托,不仅仅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更是要承诺自己,在那个时机之前将自己变成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才好让这份稿件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地曝光出来。


程先生那日回去后,每日准时都会拜访萧家。他不逼着萧丁一立时做决定,却逼着他一定要深思熟虑。

邻里街坊只道是程先生有求于萧家儿子,每日每日去磨他,他近来腿愈发不好,跨过门槛的动作越来越慢。

林红出门买菜正好撞上萧丁一,语气里不无埋怨地说他。

“哥哥你应了程先生呀,他能拜托你个天大的事情咯,日日跑的,你那屋里连个煤炭炉子都没有,程先生好受罪的呀。”

萧丁一苦笑着打个招呼,他出门取一趟报纸,这已经是第四个找他这么讲的了。


第二日一早,萧奶奶把自己被子里挖出来让他给程先生送菜去。

“人家拎了酒拎了点心还给你拿了几件衣服,你好一直这么白拿人家的啊?快去给送去,快去快去。”

还没出了年,天气仍然湿冷,萧丁一推开小院大门,书房的窗开着,明诚还是一样的动作,正趴着写作。

他敲敲门,里面应声道“进来”。

“程先生这屋里怎么也不生火?还开着窗,要冻坏的。”萧丁一缩着手端着盘子哆哆嗦嗦的,伸过来接盘子的手比那瓷盘子还凉,修长的手指上都是细纹,冻得通红。

“还在写什么?我把窗户关上了啊,屋里怎么比外面还冷呢。”

萧丁一把窗关了,低头看书桌上的稿纸。

“凯恩斯?明先生怎么又研究起经济来了,你好不好歇一歇的呀。”

他自从看了明诚的故事后,在只有他二人时就“程先生”“明先生”的乱叫,有时反应过来了觉得三分尴尬七分好笑,明诚不介意,他怎么叫他怎么答。

“我大哥的博士论文,我给誊一誊,和他之后的一些实际政策,算是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不好散的乱七八糟,我给整理出来。”

萧丁一先想赞两句,又听明诚声音嘶哑,回身一看,这人双眼通红眼窝乌青,像是许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你整理这些东西也要注意身体的呀,觉也不睡,屋里也不弄暖和一点,我看你也不好好生火做饭,早饭吃过没有?”

明诚低头笑着摆了摆手,“屋里暖和了容易困,这就吃早饭,我看看,你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萧丁一觉得不太好跟这个人交流。

他把盘子帮着摆好了,还是有点生气。

“你把自己的身体作坏了,我就算是答应了你,你也看不到它被发出来的那一天!”

明诚呼噜着粥,说话含混不清的,“萧妈妈今日还打牌吗?还是你们要出门?我下午过去你家有人没有?”

萧丁一觉得跟这个人简直没法交流。

“你怎么还来?我今天不是来你这儿了么?我要考虑好了肯定同你讲的呀,你老往我家跑,我都快被骂死了。”

明诚终于把一大口粥都咽下去了。

“求人办事,当然要姿态摆低一点,多跑几趟显得我诚意十足嘛。”

萧丁一想,他半点没有觉得是在被求,倒更像是被胁迫了。



翻过初六去萧丁一就回报社上班了,他从明诚这儿带了一部分书稿走,说要再细细看一遍。

明诚不管他,自顾自继续奋笔疾书,由着他在越堆越厚的纸里面翻找。


萧丁一忙起来就住单位宿舍,节假日经常加班也不常回去,是以一个多月没再见到明诚。

然而再见却来得过于始料未及了。

萧妈妈的电话打到单位来,让他快去第一医院,程先生晕倒了给送进去了。


萧妈妈电话里颠三倒四地讲不清,萧丁一干脆请了假往医院跑。到了医院看见林红正在外面缴费说要去做检查,程先生还躺在里面没有意识,你来的正好呀他晕着我弄不动他,快来帮手。

这一个月没见,程先生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他本来就清瘦,如今更是皮包骨头,脸色发黑,瘦脱了形。

萧丁一顾不上心里难受,把他从病房床上抬到带轮子的床上去,手上竟然劲儿还使大了,自己差点仰过去。

林红在一边抹眼泪,伸手把他鬓边几缕白发抹抹整齐。


检查结果到第二天才出来,萧丁一下了班往医院赶,林红站在病房外面怔怔的,见到他一把拉住不让他进去。

“癌……怎么可能是癌呢?还晚期,晚期是不是没得治?程先生身体老好的呀,怎么呢?癌……”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萧丁一让林红回去拿洗漱的东西,他自己推开病房门进去,明诚已经醒了,半卧着,看他进来还颇有生气地笑一笑。

“萧编辑,好久没见你了。”

萧丁一看他笑得通透,忽然明白了。

他拉了板凳坐在床头,看着明诚笑眯眯的样子,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火还闷着,又发不出去。

“你知道了?”

明诚不去理他,自己撑着身子往上坐了坐。

“萧编辑,你考虑好了吗?”

“……”

明诚看萧丁一虎着脸,知道这个青年人是真的生气了。

他叹了口气,换了幅表情。

“我是知道,我一早就知道。但是知道也没办法呀,这个病哪有的治。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一定会念着我死之将至,同情我,就先答应我了。那不行的,你还是要好好考虑清楚,我要你好好考虑清楚。”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没多少时间好等了。”

“我知你,不光是知你旧事知你恩师,更是知你品性为人。对我而言这样重要一件事,我不会随随便便拜托给陌生人的。我信你能做得到才交给你,你只要考虑到底愿不愿意做就行了。”

“所以萧编辑,你考虑好了没有?你还需要多久来考虑?”


萧丁一看着明诚,这个人,短短一个月,好像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明明初识时还气宇轩昂的,如今却真正像个垂暮老人了。

他喉头一哽,忙眨了眨眼想平复过去。

明诚还在看着他,用他惯会的那种方式,平静,不压迫,却无法抗拒。


萧丁一闭了闭眼,缓缓地点头。

“明先生,我考虑好了。”


当晚他回了弄堂,去明诚书房里把他所有书稿都拿了出来,还按他吩咐,将床头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子带去了医院。

他们就着医院昏黄的灯光,最后一次将稿子按顺序整整齐齐装订好。明诚这一个月几乎昼夜不歇地赶工出来的经济学论文也基本完工了,也都装订好。

做完这一些已经过了午夜,明诚抱着厚厚的牛皮纸袋子,一脸倦容,笑得倒是满足。

萧丁一要把袋子拿开,想让他睡一会儿,他却不愿放手。

“这袋子,等我去了,就随我一起烧了吧。”

“不用给我买墓立碑,钱花在别的地处。我剩下的一点点存款,拿去给林家弟弟考学。”

他说着,笑容里竟然露出了一点点狡黠。

“我有地方可去的,你们都找不到,我也不要你们来找我。”

“我要去的地方清净极了,人也少,清净,是个最好的地方。”

“小萧啊,这故事没完,结局如何,就全要仰仗你了。”

萧丁一心里酸酸的,他终于轻声问了一句,

“你恨吗?”

明诚笑得很温暖。

“不呀,怎么会呐?主义选择了我,我也选择了它。这里,这片土地,是大哥穷尽一切要守护的家,它还要成长,要一边犯错一边成长,你看现在,都正在变好嘛。”

“我不恨呀,只是……有点想念旧日子啦。”


他没能过完这个春天,在一个杨絮柳絮满天乱飞的下午,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萧丁一按他嘱托,将牛皮纸袋也送去火化,工作人员说这个最好拆开来烧,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有可能烧不透的。

他便打开了袋子。


那里面都是纸。

写过字的,画过画的。

字有中文、英文,好像有俄文,还有种他不认识的。

画上好像都是同一个男人,男人写字、读书、握枪、喝酒。

只有一张是风景画,绿油油的色调,山峦间一片明澄安然的湖,小木屋外面有栅栏。

栅栏里面,看着像是钢笔涂上去,有一座墓碑。

那画的背面写着:

我们俩不会道别

我们俩来到坟地

你用木棍画着宫殿

将来我们俩永远在那里


这字迹不是明诚的,这笔锋更有力,转折更大气。

萧丁一想,这故事没完,我们要看的结局,要我去写。

可他们想要的结局,就该在这画里吧。



FIN



先说说最后那首诗,俄罗斯诗人阿赫玛托娃的《我们俩不会道别》,我无意中读到,觉得非常贴切楼诚,全诗如下: 

我们俩不会道别, 
肩并肩走个没完。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你沉思,我默默不言。 
我们俩走进教堂,看见 
祈祷、洗礼、婚娶, 
我们俩互不相望,走了出来...... 
为什么我们俩没有此举? 
我们俩来到坟地, 
坐在雪地上轻轻叹息, 
你用木棍画着宫殿, 
将来我们俩永远住在那里。 



萧丁一原型是丁锡满先生,曾任《解放日报》总编辑;陈老先生是陈笑雨先生,曾以马铁丁为笔名发表作品,上世纪五十年代活跃于北平办报纸期刊写杂文,文革时期被迫害,选择投河自尽;二人并没有师徒关系,这是我编的。

《解放日报》事件真实存在,最终导致流血事件发生,但是并没有人因此免职,这也是我编的。


至于林红小同学,原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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