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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是个废了,别关注我了

【千粉点梗/楼诚】情书(上)

 @之素 姑娘的点梗,然而点的是楼诚衍生,所以楼诚算不算楼诚衍生?

然后记者视角......记者终于,刚刚露了个脸儿。

请您,不要嫌弃【沉痛的严肃脸】




情书


弄堂最西头的小院里住进来人了。

那小院挨着棵大榕树,夏天一到大榕树蓬蓬松松地立起来,阴凉地儿里露下来几束光,早几年本来是小弄堂里最有人气的地方。原来住在这儿的先生又爱养花养鸟,小孩儿下了学更爱奔着小院去。

后来,弄堂里的小孩儿就一个一个地不被家长允许往那儿去了,先生开始还上门来,说红娃子仍在我那儿的作业本,我给改了错字送回来,再送你一本连环画,有生字不晓得了能来问我。

红娃子扒在妈妈腿后面看,不敢上前。

这个人反革命,妈妈这么告诉她的。在她心里,那比晚上会来叼走哭闹孩子的野猫还可怕,要划清界线,他笑的那么慈祥,不能被他骗了去。

再往后,那小院的门永远紧闭,没再开过,也没人再见过那位先生。

 


一九七七年初夏的一天,弄堂头儿那扇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穿着驼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拎着两个箱子走进来,街坊们都伸着头看,院子里一整天叮叮咚咚的声音没断,等到了掌灯时分好容易停下了,没一会儿石板路上有皮鞋磕碰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哒哒哒。

当年的红娃子如今已经是订了亲的大姑娘,她掀着窗帘的角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男人的头发梳理整齐,好像一整天都在清扫院子的人不是他一样,全然没有该有的灰头土脸的模样,夜里虽凉,他却没穿西装外套,只在白衬衫外面穿了个马甲,衬得他身量更显单薄。

但他脊背挺直,走起路来好有气派,夜隐了他的面孔,可林红看见了那双眼睛,又大又闪亮。

她慌忙地放下了窗帘,拉开被子,把自己整个钻进去。

 

程先生第二日便挨家挨户地上门拜访过,还都带了些小礼物,不见得多贵重,家里有孩子的送个小玩具,没有的送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他沪语讲的顺溜,但是听着总有些别扭。他笑着跟出来应门的大姐说,是了以后就是街坊邻居了,请多关照。说是额的时候,总咬出"的"字的音来,硬生生把吴侬软语带出北方的硬朗。

他长得极帅气,穿着行事又好有派头,小孩子们喜爱他拿来的玩具,更有心亲近他,边满地乱跑边模仿他的口音。

林红被两个外甥闹了一天,晚饭时分说话咬字竟然也吐噜出"的"音来。

自己又没发觉,好没劲让家人一通笑。

 

 

程先生将书房的书桌靠着窗摆了,那棵榕树白日里遮蔽着房间里也暗下来几分,他将床和书桌换了位置,白日里就毋需再点灯。

自他住进来起,除了日常买菜、买日用品外,也鲜少出门,只伏在书桌上写作。他的书房挨着堵断墙,墙这头是片空地,小孩儿们都爱在那儿耍,他也不嫌吵,热的紧了照样大敞着窗,将所有喧闹一并接进来,又都屏蔽在他耳旁,只握着一杆笔,端正地坐着。这模样经常会给唤孩子回去吃饭的妈妈们瞧见,程先生偶有抬头,都笑着像大人点头致意,再活泼地冲孩子摆摆手。

久而久之的,弄堂里的姆妈们都对这位有学问的先生上了心。他模样生的好,是个十足的体面人,又能说会写,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这么一个人,家里头竟然没个帮衬的女人?

林红一边给嫁衣改腰围,一边听自己娘念念叨叨,在心里撇了撇嘴。

 

这问题的答案很快就解开了。

孙妈妈有个表妹,原先是订了亲的,可小伙子还未来及结亲事就在辽北的战场上送了命,表妹如今三十出头还是个老姑娘。孙妈妈动了念头,早先总觉得不好意思跟程先生说这种事情,如今口口相传的都是程先生人好相处的很,从没见他恼过,索性就放大了胆子,拿了小小的黑白照片去敲门。

程先生端着茶杯笑,笑完好郑重地盖好杯盖,同孙妈妈讲,

"多谢您好意。我有爱人了。"

孙妈妈被这称呼惊了一跳,听他口气里似是没得回转,仍不死心地追问几句。

"她人在哪呢?您二位可是走散了?多会儿没消息了?"

程先生摇摇头,"不是走散了。有消息的。当日许的良缘永结,白头之约,我们都是认认真真的,不好背弃,不会违约的。"

孙妈妈还想再问,可是程先生低垂了头,她被这神情勾出几分不忍与怜惜,轻声道别走出去了。

 

这往后再没人提起这事儿,可赖孙妈妈那活灵活现的描述能力。程先生变成了痴情种子,直叫一众妈妈们又艳羡又惋惜。林红的嫁衣改好了腰开始改袖口。秋日的日头照的人懒洋洋的,小孩儿们都不再吆喝着追逐嬉闹,更愿意在躺椅上摇晃。有次林红从断墙那儿过,看见程先生仍然坐的有板有眼,手上的钢笔始终没停下过。

 

 

冬日后程先生出门愈发少了,他胳膊和腿都有旧疾,一到阴冷天就容易发作,疼时下台阶也有困难,他自己开灶做饭,胳膊疼起来也不好动作,林红家里做了好菜都记着留一份给他端过去,弄堂里别家也总是如此,程先生于是就只自己煮稀粥,就着菜喝了。

他受人照拂,面上笑的有几多不好意思,又都被上海妈妈的热情扫干净,她们来时都要念几句,程先生胳膊疼,不好整日趴在桌子上写字的呀,要多活动。

他点头称是,夸姆妈们手艺好,他会讲话,只这一样事情被他说出好几番新花样来,妈妈们得了称赞开心地回去,他把碗筷洗好收了,一回身又坐回桌子边上,写到一家一户都睡下了,他那灯仍然是亮的。

 

快过年时弄堂里热闹了许多,叫卖的小摊贩多了,门口堆起的年货箱子多了,家里的人也多了。

林红的隔壁家萧奶奶的儿子回来了,过了晌午人都没事儿干了,就都往萧奶奶家去。

萧先生是《解放日报》的编辑,会讲好多新鲜事,弄堂里平日只会讲东头的菜市场小菜没有西头的水灵,讲今天挑扁担卖汤圆的小哥来迟了,可萧先生还会给她们讲,我们国家现在要做什么,国家领导人做了飞机去外国了,洋鬼子们也会热切欢迎我们的总理呐。

她们不懂,只觉得听着新鲜,而且骄傲,感觉自己也像是长了好多知识似的,在晚饭桌上有样学样地讲给自己丈夫和孩子听。

"工宣队都走啦?我家小娃娃说他们学校里都没见着了,以后也都没有啦?"

"没有了,以后永远也不会有了。"

"哎,高考恢复了,咱们的孩子以后也能去考吗?"

"都是可以的,知识改变命运嘛,要考的要考的。"

"上大学要好多钱的吧,孩子他爸这几个月厂子里行情不好,工资也差。"

"我听说大学生有补助的呀。"

"那能补多少钱,我还是想让家全进厂工作,挣一份是一份呀。"

"要考的。"

浑厚的男声插进一片叽呀来,妈妈们都停下话头回头看,程先生穿着大衣倚在院门门框上。

萧丁一不自觉地起身,他没见过这个男人,也不认为他该在这乱哄哄的烟火小院里见到这样的人。

"程先生你今日腿好些啦,来坐呀,"萧奶奶指着儿子旁边的小马扎,"喏,这是我儿子,回来过年啦。"

他走过小院子,停在萧丁一的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萧编辑,久仰大名,我是程清言。"

他的手指修长,只虎口处有茧,但不像是做农活的手,倒像是弹钢琴的手。

"程先生好,幸会幸会。"

母亲只知他在报社干活,从分不清何为记者,何为编辑,还问他不都是新闻吗,你怎么不去那个广播里工作?

程先生甫一见面就称他做"萧编辑",自然不会是从母亲这儿得知的。

"嗳喏,程先生也是读书人呐,一整天都在写字的,你这次回来还要赶工作,去程先生那个小书房赶,莫在占了我厨房面板的位置!"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萧丁一在这笑声里微微有些窘迫。面前的程清言也笑,圆眼睛眯起来一点,神情很温暖。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萧妈妈平日里好照顾我,我那儿既有地方,断不能再让你占了她要一展身手的白面沙场。"

他说玩笑时语气有板有眼,表情又十分戏谑,立时让人生出几分亲近来。萧丁一无视了自己母亲的得意笑声,将自己的马扎冲他挪了挪。

"程先生做什么工作的?平日里都写些什么?"

"身体撑不住,没再做工了。写些陈年旧事罢了,你若有兴趣,明日来寻我,我拿给你看。"

他讲的平平淡淡,可萧丁一看他周身气度,立马对他的陈年旧事有了兴趣。

"明日要去城隍庙采办的,要是今日去,您方便吗?"

"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他说着便起身,"横竖没事,随时都好。"

萧奶奶开始跟街坊商量年夜饭的菜单,她们最感兴趣的仍然逃不开油盐酱醋,也没人在意这二人离开。

 

程先生的书房布置简单,他出门时开了窗通风,这会儿屋子里一股冷意。小屋子一共就一张大桌子,一张椅子,一个水壶,唯一的亮色就是书桌前方的窗台上玻璃瓶子里插着的一株梅花,除此之外引人注目的就是他左侧堆积着的好几沓快有半人高的稿纸。

墙壁上多有墙皮掉落处,被人拿旧报纸糊了,这会子天暗,他也没开灯,一点阴沉的亮光照不明这房间。

萧瑟又纯真。

程清言自己靠着书桌站着,让萧丁一坐了,然后拿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稿纸。

"就是这些了,订过的你随意看,我先去烧点开水。"

"不忙,我也坐不久的,您别给我倒水了,一会儿要做饭了我妈肯定要喊我回去帮手。"

程先生笑着把稿纸拿下几摞订好的递给他,"倒一点吧,喝热水暖和身子。"

 

 

他自去忙了,关窗开灯,烧水打水,倒水泡茶,最后掩了门自己回卧室,把书房彻底留给了萧丁一。

一直到天彻底暗下去,萧奶奶瞪着眼扯着嗓子寻到书房窗前咚咚地敲了好几下,他都没再出现。

那夜萧丁一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直到子夜干脆起身披了衣服往西边跑。小院常年不落锁,今天书房的门竟然也只是虚掩着,像是知道他一定还会回来似的。

水杯里的水温热,新泡好的茶叶还在打旋,卧室的灯黑着。萧丁一坐下,端起茶杯几口将茶灌下。

晨光微亮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程清言仍穿着昨日那套衣服,双眼通红,也是一夜未眠。

萧丁一起身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还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清言也没去理他,只把铺了一书桌的稿纸又依次整理好,重新摞回一沓沓半人高的纸堆。

萧丁一将椅子帮他拉好,转身推门出去了。

程清言坐下来,旋开钢笔,拿出新的稿纸,伴着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光,又写了下去。

 

这日是年二十九,年味儿愈发浓了起来。

早有小孩儿拿了炮来放,噼里啪啦的从早吵到晚,没个安静时候。

最西头的小院的门自程清言搬进来后第一次紧闭了起来,像是要把这闹哄哄的喧嚣整个隔绝在外。大门掉漆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林红家里这日新做了面食点心,她端了去敲门,老半天程先生才来应,也全不似往日热情邀她屋里坐,只道谢后拿了几本书送给林家小弟,嘱咐林红,让她弟弟好好读书今年高考去试一试。

三十儿一早鞭炮就开始报新年,程先生重又将门开了,笑眯眯站在门口问大家新年好,递给孩子们小红包。好几家人惦记着程先生一人过年,过来请他同去家里,都被他滴水不漏地婉拒了。

年啊,过年,是要合家欢聚的,家在那儿,才有意兴跨过这年去。

否则不过是又一日罢了,与平常日子,没甚么分别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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